最近，因美國和香港的穩定幣立法，京東擬發行穩定幣等熱門事件，穩定幣成了金融圈的焦點，而恰好我們的經濟學原著閱讀課程也正在精讀哈耶克的《貨幣的非國家化》，讀者普遍對加密貨幣感興趣，大家自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穩定幣有什麼獨特之處，是不是符合哈耶克貨幣去國家化的設想呢？

一

首先，讓我們來回顧一下哈耶克的觀點。1976年，哈耶克出版了一本小書，《貨幣的非國家化》，篇幅雖不長，卻提出了一個顛覆性的激進設想，要由私人發行貨幣來取代國家對貨幣發行的垄斷權。

哈耶克認為，政府垄斷“印鈔”權帶來了諸多問題，尤其是通貨膨脹和經濟周期的動蕩。從古到今，政府都常出於自身利益濫發貨幣，導致幣值不穩、物價飛漲。為了解決這一根本問題，他提議取消中央銀行對貨幣發行的獨佔，也就是終結政府對貨幣發行的垄斷權，允許私人機構（如銀行、公司甚至個人）發行自己的貨幣。

將自由競爭機制引入貨幣發行，就像商家競爭提供最好的商品或服務一樣，不同私人發行的貨幣在市場上相互競爭。消費者和企業會用腳投票，最終只會接受那些幣值穩定、信譽良好的貨幣。換言之，只有保持購買力穩定的貨幣才能勝出並廣泛流通，不穩定的貨幣就會被淘汰。

因為在市場紀律下，私人發行者為了贏得公眾信任，會主動維持貨幣價值穩定，審慎地控制發行量並保有充足儲備，因為一旦他們肆意濫發貨幣導致貶值，受損的首先是他們自己——信譽掃地、甚至破產倒閉。這種出於自身利益的內在約束機制反而比政府垄斷更符合經濟客觀要求。

哈耶克的貨幣去國家化思想在當時被視為離經叛道的烏托邦，因為傳統觀念下，國家發行的法幣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唯一選擇。但進入21世紀，加密貨幣的興起，去中心化的區塊鏈模式，似乎讓哈耶克的設想在技術的加持下有了現實可能性。

二

理解了哈耶克的設想，那麼，我們再來看看，什麼是穩定幣呢？穩定幣（Stablecoin）是指價值與某種“錨定物”保持穩定的加密数字貨幣。最常見的錨定目標是法定貨幣（尤其是美元），因此你可以把穩定幣簡單地理解為“區塊鏈上的数字美元”。舉個例子，如果一枚USDT錨定1美元，那麼無論市場怎麼波動，1 USDT的價格都會盡量穩定在約1美元左右。穩定幣誕生的背景很簡單：傳統加密貨幣價格波動太大，日常交易和計價很不方便。比如比特幣一天內價格都可能大幅起落，用它來標價商品或支付工資都會讓人心驚肉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2014年前後，業界開始探索“穩定的加密貨幣”模型，有人直接把這個理念稱作“Hayek Money”（哈耶克貨幣）。他們希望創造出一種不需要中央銀行來背書、又能保持購買力相對穩定的数字貨幣。穩定幣由此應運而生，並在後來的加密市場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目前市面上有多種類型的穩定幣：

法幣抵押型穩定幣：由中心化機構發行，以法幣儲備作支撐。比如USDT和USDC，都由公司發行並承諾每發行1枚代幣就有1美元或等值資產儲備作為背書。用戶可以按固定匯率將穩定幣兌換回法幣。這類穩定幣實現穩定的方式最直接，但也最依賴傳統金融體系和信用。發行方需要將儲備金存放於銀行等機構並接受監管。因此雖然穩定幣本身在區塊鏈上流通，但背後仍繞不開傳統銀行和政府的影子。

加密資產抵押型穩定幣：通過超額抵押加密資產來發行的穩定幣。以去中心化穩定幣DAI為代表，用戶抵押價值超過1美元的加密資產（如以太坊）來生成1枚DAI，確保即使抵押物價格波動，DAI也有資產支撐。這類穩定幣不直接依賴法幣儲備，而是依賴加密資產和智能合約來維持錨定。然而其挑戰在於抵押物本身可能大幅波動，所以往往需要超額抵押和自動清算機制來確保安全。

算法穩定幣：不靠抵押，而是通過算法調節代幣供給來穩定價格。算法穩定幣會編寫一套規則，當市場價格高於目標（比如高於1美元）就自動增發代幣，當價格低於目標就回收或銷毀代幣，從而讓供需重新平衡。這聽起來很理想，因為完全去中心化且不需要抵押，但現實中算法穩定幣非常考驗機制設計和市場信心。一個著名的失敗例子是TerraUSD（UST），原本錨定美元，市值一度數十億美元，卻在2022年5月因機制缺陷和市場恐慌而崩盤，脫錨后價值幾乎歸零，引發市場震動。

穩定幣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巨大發展，成為了加密市場中交易量最大的資產類型之一。Tether、Circle等私營企業發行超1600億美元穩定幣，覆蓋1.3億用戶。在一些新興市場或通脹嚴重的國家，居民甚至把美元穩定幣當作保值手段和替代支付，因為獲得美元現金不易但獲取数字美元（穩定幣）相對容易。例如，薩爾瓦多商戶用USDT跨境採購，土耳其教師以DAI領取工資。在委內瑞拉等通貨膨脹嚴重的地方，不少人更願意持有USDT這樣的穩定幣來對抗本幣貶值。可以說，穩定幣讓世界各地的普通人第一次有了使用“非本國發行貨幣”的選擇空間，這與哈耶克讓貨幣自由競爭的願景不謀而合。

三

現在讓我們來分析一下，穩定幣在哪些方面實現了哈耶克的貨幣去國家化理念：

1. 私人發行，打破政府垄斷：最顯而易見的一點是，當前主流的穩定幣（USDT、USDC、DAI等等）都不是由各國央行發行的法定貨幣，而是由私人公司或去中心化組織發行的“民間貨幣”。這本身就已經突破了政府對貨幣發行的垄斷。在哈耶克的理論中，他旗幟鮮明地宣稱理想的貨幣制度應由私營機構發行競爭性貨幣來取代國家垄斷發行。穩定幣的出現，標志著私營機構在實踐中開始大規模介入“印鈔”業務——即使這些鈔票是数字形式的。

2. 競爭機制與優勝劣汰：如今穩定幣市場上可謂百花齊放，優勝劣汰。以美元錨定的穩定幣為例，市面上有USDT、USDC、BUSD、DAI等眾多選項，它們在透明度、穩定性、流動性、信用背書等方面展開競爭。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更能保持穩定和誠信的幣贏得了更大市場份額，而出現重大問題的幣則會被市場拋棄。例如，USDT早期因信息披露不透明備受質疑，一度用戶轉向更透明的USDC；而去中心化穩定幣DAI憑藉抗審查性和透明度吸引了偏好去中心化的用戶群；反之，一些嘗試失敗的算法穩定幣（如前文提到的UST）因為未能履行穩定承諾而迅速崩盤，被市場淘汰。

在哈耶克設想中，私人貨幣的發行者若想吸引用戶，就必須保證其貨幣購買力大致穩定，否則人們會棄用轉投更穩定的選擇。穩定幣市場的競爭恰恰體現了這一點：客戶用腳投票，誰的幣值穩、信譽好就用誰的。這種市場壓力與約束，正是哈耶克強調的貨幣競爭機制。

3. 幣值穩定目標與價格機制：穩定幣的設計初衷就是追求幣值穩定，這一點與哈耶克思想高度契合。哈耶克認為，貨幣發行的關鍵在於保證貨幣穩定，而不是發行主體是誰。他曾設想過一種私人發行的理想貨幣，稱為“Ducat”（達克特），發行者承諾保持其購買力穩定。一旦市場上Ducat價格跌破目標，發行機構就用儲備回購；若價格高於目標，就增發投放，以此主動調節供求來維持幣值。這與今日許多穩定幣的運作如出一轍。例如USDT和USDC的發行方會通過增加或減少發行量，或利用儲備進行回購，來讓市場價貼近1美元。去中心化的DAI則依靠智能合約和套利者的參与，實現類似的自動調節機制。甚至一些算法穩定幣更是把這一理念發揮到極致——完全通過程式設定供給規則，無需人工干預，就能夠根據市場價格變動自動調整流通量。這種“貨幣供應彈性+價格穩定目標”的思想，正是哈耶克所闡述的理想貨幣調控方式。

4. 去中心化與技術實現哈耶克理念：當年哈耶克提出貨幣去國家化時，實現途徑主要依賴制度變革和市場力量，而技術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如今區塊鏈和智能合約的出現，為哈耶克的理念插上了技術的翅膀。去中心化穩定幣（如DAI、RAI等）通過代碼和算法來保證貨幣供應和價格調節的透明、公平，無需中央機構干預。這意味着貨幣政策在相當程度上可以“脫政治化”——不受政客或人為因素隨意左右，而是按預先設定的規則自動執行。這一點恐怕連哈耶克本人都未必預料到，但它與他追求的“讓市場規律而非政府決策來決定貨幣價值”高度一致。例如RAI這樣的穩定幣嘗試不錨定任何法幣，而是通過算法維持自身價格穩定，以成為“獨立自主”的價值標準。這種嘗試本質上就是在探索真正獨立於國家貨幣的穩定貨幣，某種意義上正是對哈耶克設想的踐行。

5. 提供主權貨幣之外的選擇：哈耶克設想的一個效果是，私人競爭貨幣的出現可以作為對抗不負責任政府的手段。如果政府胡亂印鈔導致通脹失控，老百姓可以用腳投票，拋棄本國不穩定的貨幣，改用更可靠的私人貨幣。穩定幣在現實中已經初步显示了這樣的苗頭。例如，在一些通脹嚴重或資本管制嚴格的經濟體，民眾主動選擇持有美元穩定幣來替代本幣儲蓄或交易。這等於是在用市場行為懲罰了不穩健的本國貨幣政策，讓政府也感受到壓力。

哈耶克曾說過，“我們總是得到糟糕的貨幣，只是因為不允許私人企業提供更好的選擇”。穩定幣正是私人提供的更好選擇之一。當越來越多人可以方便地使用全球通用的数字美元時，本國貨幣若管理不善，其地位就會被削弱。這也許會倒逼那些政府反思自己的貨幣政策，從這個意義上看，穩定幣的確成為了一種約束國家濫發貨幣的新力量。

當然，需要說明的是，目前主流穩定幣多數還是錨定美元這樣的國際儲備貨幣，對於一些小國來說，相當於把對抗本國通脹的武器藉助了別國（美國）的信用。儘管如此，對於使用者而言，他們關心的是手中的貨幣能否保值增值、穩定可靠。如果本國貨幣做不到，而私人發行的数字美元能做到，那麼他們就會傾向於後者。這種自由選擇權的出現，正是哈耶克構想中貨幣市場化的生動體現。

四

雖然穩定幣在許多方面實現了哈耶克的理念，但仍有不符合或尚未達到的地方。

1. 掛鈎法幣，未脫離國家貨幣體系：大多數穩定幣（尤其是規模最大的USDT、USDC等）都是錨定美元等法幣的，這意味着它們本質上仍以國家貨幣為價值基礎。哈耶克理想中的私人貨幣，最終目的是創造“不受政府肆意操縱、能保持購買力穩定”的貨幣。而錨定美元的穩定幣只能做到跟隨美元穩定，卻無法擺脫美元自身的通脹風險。如果美元因為美聯儲的政策而貶值10%，那麼錨定美元的穩定幣購買力也會同步縮水10%。從這個角度看，穩定幣目前更像是法幣在區塊鏈上的“投影”或替身，並沒有提供一個全新的價值錨定體系。哈耶克更希望看到的是私人發行的貨幣以商品籃子或穩定的價值指數為參照，真正做到對抗通脹，而現在的穩定幣大多還只是数字化的美元。

此外，當穩定幣發行機構購買美債作為儲備時，1美元同時支撐1 USDT流通+1美元國債投資，實現了“美元信用乘數擴張”，反而強化了美元的霸權。最近美國推動穩定幣立法，很多分析者就認為，這是因為可以為美國的國債找到一個新的出路。

2. 中心化與信任問題：儘管穩定幣由私人發行，但許多穩定幣依然高度中心化，這與加密世界去中心化精神和哈耶克的初衷都有相當差距。比如，USDT和USDC由少數公司控制，它們可以凍結特定地址上的幣，也可能因為監管要求而拒絕向某些用戶兌換法幣。這說明這些穩定幣並非完全獨立於政府影響——如果監管機構要求其採取措施，發行方通常會配合。這種現實使得穩定幣沒能實現完全的“貨幣去國家化”，反而更像是傳統金融和加密技術的混合產物。用戶仍需要信任發行公司真的有足額儲備且經營穩健，否則穩定幣的錨定隨時可能出問題。這一點上，哈耶克設想的私人貨幣體系當然也需要公眾對發行銀行的信任，但他更偏好市場自發的約束力。

此外，對於去中心化的穩定幣如DAI，雖然不直接受單一機構控制，但它背後的抵押品組合里相當一部分也是中心化資產（比如USDC等）。這使得去中心化穩定幣也間接受制於中心化資產的影響。完全算法的穩定幣則更脆弱，一旦市場信心崩潰或遭遇極端情況，沒有外部支撐就會像UST一樣崩盤。總的來說，目前穩定幣在實現完全去中心化和獲取用戶信任方面還不完美。

3. 政府監管與政策影響：哈耶克的貨幣去國家化在現實推進中面臨強大的監管阻力。正如歷史上政府不會輕易放棄鑄幣權一樣，今天各國政府和央行也密切關注甚至警惕穩定幣的發展。

隨着穩定幣體量越來越大，監管部門開始出台規則，將其納入監管沙箱或者直接套用电子貨幣法規。例如日本在2022年通過法律明確穩定幣性質，將其置於嚴格監管之下。美國也加速針對穩定幣的監管立法進程。臉書（Facebook）此前嘗試推出的全球穩定幣Libra（后改名Diem）更是因為觸動各國金融主權神經而遭到強力狙擊，項目最終流產。

這一系列事件表明：政府並不會坐視真正大規模的私人貨幣挑戰法幣地位。當穩定幣影響力還局限於加密圈時，或許問題不大；但一旦試圖走向主流支付體系，成為大眾日常使用的貨幣，當局往往會出於金融穩定和貨幣主權考慮進行干預。這種現實使得穩定幣的發展受到了政策的不確定性影響，很難完全按自由市場的邏輯演化。例如，假設某國嚴格禁止本國居民持有或交易穩定幣，那麼再好的穩定幣在那個市場也難以取代法幣。現實中，穩定幣要推行貨幣去國家化，還必須應對法律層面的障礙，這一點也是哈耶克理論在實際落地中遇到的難題。

4. 尚未成為真正普遍的“貨幣”：儘管穩定幣在加密社區內得到廣泛應用，但就整個經濟體系而言，它們遠未成為真正的法定貨幣替代。

哈耶克設想的是私人貨幣成為公眾普遍接受的交換媒介和價值儲藏手段。目前來看，穩定幣更多用於数字資產交易和跨境轉移領域，在日常消費和工資計價中還不是主流。大多數人買賣商品仍用本國法幣，報賬記賬也用法幣單位。即使在加密圈內，穩定幣也主要是充當美元的数字替身，用於資產間切換或避險操作。要達到哈耶克所說“在同一地域內多種貨幣并行使用”那樣的景象，還需要時間和更廣泛的接受度。

有經濟學者指出，人們在貨幣選擇上也存在“慣性”和便利考量，未必會頻繁在不同貨幣之間轉換。除非原先使用的法幣出現嚴重問題（如惡性通脹），否則大眾未必有足夠動力改用一種新貨幣。這也是為什麼穩定幣目前更多是用於滿足特定需求（如跨境轉賬提速降費、避險投資等），而非全面替代主權貨幣。換言之，穩定幣還未“破圈”，離哈耶克構想的貨幣革命尚有距離。

5. 穩定幣的集中化風險：哈耶克的理論建立在充分競爭能帶來最優結果的假設上，但在現實中，貨幣作為特殊的網絡產品，競爭的結果可能是贏家通吃或寡頭瓜分市場。現在穩定幣市場上USDT和USDC兩家佔據了絕對主導地位，一旦其中一家發生極端風險（比如信用破產或技術故障），可能對整個加密金融體系造成重大衝擊。這提示我們：私人貨幣競爭雖然好，但也需要防範集中化帶來的系統性風險。哈耶克當然意識到信譽好的發行者會脫穎而出，但他或許沒有預料到数字時代資本和網絡效應會讓勝出的貨幣在短期內做大到如此程度。因此，如何防範貨幣發行人自身的道德風險和倒閉風險，也是現實課題。穩定幣的發展需要在自由市場理想和金融穩定現實之間找到平衡。

五

一些商品錨定型穩定幣雖試圖以黃金（如PAXG）、原油或商品組合替代法幣錨定，更貼近哈耶克“非主權價值尺度”的理想，但在實踐中也陷入了多重困境。

首先是價格本身的波動性帶來的問題。以原油為例，期貨市場上一天價格漲跌 30% 是常有的事，這種波動直接衝擊了商品穩定幣的幣值錨定機制。穩定幣的目標是價格穩定，而錨定物本身大幅不穩定，就與哈耶克設想中“通過市場競爭篩選出穩定貨幣”的邏輯發生了衝突。

其次是清算和流通的時間錯位。比如 PAXG 穩定幣背後的黃金實際由倫敦金庫託管，這意味着数字代幣的交易是實時的，但實物清算卻有明顯延遲。在 2023 年硅谷銀行危機期間，PAXG因為大量用戶短時間內搶兌，價格一度較黃金現貨高出 7%，這暴露出實物資產難以支撐鏈上實時流通的結構性問題。

再者是中心化依賴問題。像 PAXG 的黃金由單一金融機構保管，本質上依然屬於傳統金融架構的延伸。這種高度依賴中心託管的設計，顯然與區塊鏈“去中心化”的理念相去甚遠。

最後是監管幹預的現實約束。比如原油期貨定價機制主要由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主導，這意味着就算穩定幣表面上是錨定商品，其定價基礎仍然在某種程度上受國家權力主導，這與哈耶克希望擺脫國家干預的構想也是矛盾的。

即使是像 RAI 這樣的“純加密錨定”穩定幣，也未能徹底擺脫問題。RAI 並不錨定美元，而是通過算法機制維持自身價格穩定，但 2021 年，其幣價一度偏離目標價達-12%，显示其短期穩定性仍顯著落後於主流美元穩定幣。這些現實表明，哈耶克設想的“自由競爭能自然催生穩定貨幣”的假設，仍需面對技術、市場和制度三方面的挑戰。

綜上所述，穩定幣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哈耶克貨幣去國家化的思想：它讓私人發行貨幣成為現實，引入了市場競爭機制，促使發行方追求幣值穩定來贏得用戶，用技術手段部分繞開了政府對貨幣的直接控制，也為人們提供了法幣之外的新選擇。這些都是對哈耶克理念的有力印證。正因如此，不少評論將哈耶克稱作加密貨幣的“預言者”，認為比特幣和穩定幣等的出現都有他理論的影子。

然而，當前的穩定幣又並非完美地符合哈耶克的藍圖。大多數穩定幣仍依賴於國家法幣的價值，缺乏獨立性；中心化發行和監管介入使其未能完全擺脫政府影響；它們的使用範圍也尚局限於特定場景。可以說，穩定幣是朝着哈耶克理想邁出的一小步，但離徹底的“貨幣去國家化”還有漫漫長路。

展望未來，隨着技術發展和觀念變化，我們也許會看到進一步創新的穩定幣形態，或者各國放鬆對民間貨幣的管制，允許更多競爭實驗。也可能中央銀行数字貨幣（CBDC）的推出會對現有穩定幣形成替代或擠壓，重新塑造貨幣競爭的格局。無論如何，哈耶克的思想揭示了貨幣演化的底層邏輯：可以通過市場競爭來優化貨幣供給。穩定幣只是這一宏大進程中的新篇章。